亚马尔,这四支高中球队在上海等你
本文字数|4519字
在秦皇岛,在福州,63支球队和1500多名高中球员在球场上战至终章。无论胜利或失败,这个夏天会让她们和他们相信——你行的。
从训练场到比赛场仅仅100多米的距离,重庆十八中女足的8号陈欣月却走得异常艰难。确切一点说,她的右脚只是在挪步,为了减少一些由脚踝扭伤带来的痛感,她只得一跛一跛地向前。
秦皇岛的烈日午后,在前一天比赛被撞开眉骨的18号丁思菡,正背着一大个球袋走在陈欣月的身旁,头缠绷带的她放慢了一些脚步,不时地观察队友的情况。走到一半时,丁思涵忍不住说了一句:“你都这样了,还不如让我背你呢……”但在六年前入选过全国2007-2008年龄段女足精英球员训练营的陈欣月并没有停下来,依然坚定地向大部队赶去,向比赛场走去。
一个多小时后,连走路都有困难的陈欣月,在2024-25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女子组全国赛半决赛替补出战了25分钟,她所在的重庆十八中与杭州九中鏖战到了点球大战,但没能笑到最后。陈欣月哭了,很多队友都哭了,眼看着队员们在伤兵满营的情况下拼到力竭,十年前还以球员身份参赛的主教练杜俊崎,也在哽咽中红了眼眶:“我们的伤员太多了,真的无人可换,但大家的表现真的很棒!”
这个夏天,像陈欣月和重庆十八中女足一样战至终章的1500多名球员和63支球队,在秦皇岛训练基地、福州大学、福建医科大学和福建中医药大学,为2024-25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全国赛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高光时刻。这里有胜利、有失败,有汗水、有泪水,有快乐、有遗憾,有释怀,更有期待。
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都会让她们和他们相信——“你行的”。这超越了一时的胜败,只源于与足球为伴的初心。
迎难而上,你行的
初到秦皇岛的日子,拉萨那曲第三高级中学女足的队长布姆琼老是有些犯困,“天气一点都不适应”,总有点水土不服的感觉。
这是拉萨那曲第三高级中学女足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赛事,面对诸多主客观因素的影响,体育老师兼主教练洛松达吉在出征前就向队员们强调:“就算跟其它球队的实力差距很大,输球都没关系,但是我们的精神不能输。”
三场小组赛下来,拉萨那曲第三高级中学女足的大比分失利并不算意外——0比23太原市小店区第一中学、0比13开封市河大附中实验学校、0比23甘肃省白银市靖远县第四中学,所有预期的难题都一一摆在洛松达吉眼前。不过,队员们的拼搏精神,以及在比赛中互相鼓励的劲头,都让他感到欣慰。就算是一次次地从球网中捡出足球,从中圈开球,布姆琼和队友们的叫喊声也没有被巨大的分差淹没:“没事!没事!还有机会的,大家振作起来!”
对于旁观者而言,这些刺眼的比分,仅仅指代了强弱分明的结果,但在布姆琼的感受中,“来到全国赛场算是开了眼界,我们认识到了不足,会好好学习一下,努力提高自己。我们跟别队的差距确实很大,但这让大家懂得了应该更加努力,坚持热爱,希望以后能变得跟她们一样厉害。”
告别秦皇岛之前,攒了很久零花钱的布姆琼和队友们,送给了教练洛松达吉一份惊喜:她们秘密准备的手写信、花束、蛋糕和锦旗,让本来空荡的宿舍充满了温情与笑语。随着球队7号次央卓玛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封写在单线纸上的手写信,深感意外的洛松达吉也感受到了队员们的成长:“这三场比赛下来,您可能对我们感到无语了吧,您费尽心思带领大家,但我们这群人机还是踢得不好……但接下来的U17锦标赛,您就等着看吧,我们会让您骄傲地走进学校大门……”
与初尝全国赛事滋味的洛松达吉一样,再一次带领济南历城二中打入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女子组全国总决赛的姚波,亦在感受队员们的变化。虽然是以卫冕冠军身份来到秦皇岛训练基地,但经历了半数人员更迭的历城二中,几乎是以全新的面貌来到全国赛场。一个月前以六战全胜卫冕的省赛冠军,可以为新一代历城二中女足注入信心,但处于更高级别的全国赛事,才是更激烈的赛场。
相较于去年的高奏凯歌,历城二中在秦皇岛连续陷入苦战:1/8决赛面对五华高级中学,最后一分钟才涉险过关;1/4决赛90分钟互交白卷,点球大战淘汰南宁市琼林高级中学;待到半决赛迎来状态正佳的棠湖中学,姚波一度在场边感叹着历城二中球员的紧张、犹豫和动作变形,甚至郁闷到狠狠地捶打了替补席的栏杆。但就是利用中场休息时间,支起战术板的姚波以一句又一句的鼓励,平稳了队员们的心态,也铸就了下半场的胜局:“大家要深呼吸,放轻松,你们要相信队友,相信自己!”
随着冷静的心态与自信的眼光重新被历城二中掌控,卫冕冠军的王者风范,便化为了有惊无险的胜果。而她们对棠湖中学的制胜一击,就是来自最擅长的定位球进攻——回想去年决赛,历城二中就是用两个定位球得分征服了保定一中,所谓的冠军气质,大概就隐藏于这样的细节中。
不同于卷土重来的历城二中,九次问鼎浙江省校园足球高中女子组冠军的杭州九中,是第一次获得角逐全国总冠军的资格。十三年前一手助力了学校女足创立的主教练王峥峥,被队员们的拼搏精神所打动,在多场淘汰赛都是以弱对强的逆境下,杭州九中不止以更好的韧劲和团队属性脱颖而出,还拿下了两场惊心动魄的点球大战——球队在抵达秦皇岛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加练的点球,成了她们最可靠的武器。
同为高三毕业生的门将张子雅和前锋王艺涵,是杭州九中队内的骨干球员,前者在两场淘汰赛的点球决战扑出4球,居功至伟,后者则是佩戴着队长袖标,团结着全队的战力。曾经入选全国2007年龄段精英球员训练营的王思涵,拥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与淡定,从小就是足球特长生的她一路与足球相伴,为杭州九中收获了很多荣誉。她说过,“足球带给我很多东西,包括永不放弃的精神”,以及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团队。
十多年前第一次带领杭州九中女足参加比赛时,勉强完成组队的王峥峥,眼看着“零基础”的球员们经历着一场场大比分失利,只得排名垫底。而现在,当队员们在胜利后开心地提出要求——“教练,我要喝奶茶”时,这支历经蜕变的杭州九中女足,就要站上全国总决赛的舞台。
返程的那一天,王峥峥在秦皇岛训练基地拍了很多照片,这里经历的一切,都被他贴上了“幸运”的标签。
步履不停,你行的
在6月的最后一周,山清水秀的福州大学、福建医科大学和福建中医药大学,承载了2024-25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男子组全国赛的奋战与拼争。对比于秦皇岛的骄阳似火,福州的烈日灼心更像是看不见的对手,那些融于空气中的灼热与滚烫,促使每个半场都要有两次补水时间,而队员们在赛前和赛中的补给,也涵盖了一瓶又一瓶的冰水、运动饮料,以及刺激的藿香正气。
在交叉赛第三轮大连八中对阵四川省绵阳南山中学双语学校的中场休息时间,卫冕冠军大连八中的主教练牛景龙突然发了火:“为什么一上场就要缴械投降了?大家都累、都热,为什么对手可以踢得好?我们输球不要紧,但我要看到你们的精气神!”半场之后,重振旗鼓的大连八中两度追平比分,并通过点球大战拿下了胜利。
其实,就算是在三天前的1/8决赛0比1不敌清华附中,牛景龙都没有这么生气,他一直深知卫冕之路的艰难,也看到了队员们直面难关的勇气——在全运会、高考和中冠球队引援的多重影响下,大连八中能在小组赛连续逆转强敌已经殊为不易。只是,从冠军宝座坠落至八强门外,总归有很多难以消解的遗憾,如果说夺冠是青春的飞扬,那今夏的早早出局,大抵就是试炼的课堂。
在大连八中终止卫冕之路的翌日晚上,教练组与全体队员召开了一次队会,每个人都分享了自己在失利后的感悟,也互相鼓励着尽快走出阴霾。身为去年总决赛的最有价值球员,签约了中冠球队的大连八中19号张禹就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确实不应该这么早就出局,很遗憾,但这就是足球。这是我的最后一届全国大赛,但很多队友依然还有机会。大家不要再气馁了,只要学弟们继续努力,保持好大连八中的踢法和积极向上的态度,我们一定能再回到全国总决赛的赛场。”
在大连八中的最后几场排位赛中,带伤出场的张禹仍在为球队贡献关键进球。在无关于冠军的赛场,他好好地享受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战。
作为将卫冕冠军拉下马的新生力量,以很多高一球员为核心班底的清华附中,在6月26日的福州大学向着千里之外的拉明·亚马尔喊话道:“亚马尔,欢迎你加盟清华附中!”
那个下午,上下半场各进一球的清华附中在半决赛2比0击败上海七宝中学,直通全国总决赛。在一次次的洒水和抛起教练们的庆祝后,清华附中的球员们已经盘算着要在上海跟亚马尔来一次共创短视频。
清华附中将士们的自信心,从抵达福州大学的那一刻就在无形地发散:这可能源自韩国教练组的运筹帷幄,源自他们的年少成名和默契无间,源自周雨诺和南子勋的国字号经历及球队的青超战绩,也源自在1/8决赛击败卫冕冠军的重要胜利。用入选过U15国家队选拔队51号杜重逢的话说:“我们的信心都是赢出来的。之前跟大连八中的比赛是最困难的,击败他们之后,全队都更有信心了。”
图源:全国校园足球官方
淘汰大连八中的那一天,时逢清华附中队长孔令容的生日,在这个下过雨的夏日傍晚,前者在场边开心地戴上了“生日帽”,还聆听了“队宠”21号陈柄汐的欢乐领唱——“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顺带一提,在半决赛对阵上海七宝中学前,身为“氛围担当”的陈柄汐又表演了一段《Queencard》的韩舞,逗得队友们哈哈大笑。所谓的紧张与焦虑,可能都是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渐渐消逝了。
当然,球场上的快乐与悲伤,总是相辅相成的存在:当清华附中的球员和教练微笑着走出福州大学的校门时,饮恨于半决赛的上海七宝中学将士及一些家长们,依然驻足于场内,对过去的90分钟依依不舍。
上海七宝中学是一支建队只有三年的年轻队伍,主教练阎玉彬效力过上海中邦,在职业生涯的倒数第二个赛季随队击败了由武磊、张琳芃、王燊超和吕文君领衔的上海东亚。那时候,他的主场就是要在今夏举办全国总决赛的上海源深体育中心。
这几年时间,一心扑在校园足球的阎玉彬,与队员们在学校里同吃同住:他会跟住校的队员们一起做饭、吃饭,也会偶尔跟大家一起开个宿舍“茶话会”,消解一下训练的疲惫。“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就像朋友一样,但在平常走进场地后,我们也会恢复球员和教练的关系。我的队员们都很懂事,很明事理,我们的相处真的非常快乐。”阎玉彬如是说道。
与源深体育中心的擦身而过,总归会让阎玉彬感到唏嘘。不过,眼见着孩子们在全国大赛的全情投入,他对这个夏天的记忆,总会是快乐大于失去。
终于要收拾心情离开福州大学前,上海七宝中学的教练陈昊昕微笑着向着几名青涩的高一队员“叮嘱”道:“记住这一天啊,你们明年还要打回来!”
一切戛然而止的时刻,总是那么沉重和不甘,但如果在蓦然回首时,还能看到那依旧闪闪发亮、不曾消陨的原点,这里又将是一切开始的起点。
在2024-25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全国赛小组赛和淘汰赛全部战罢后,女子组的济南历城二中和杭州九中,以及男子组的清华附中和长沙麓山国际实验学校,都享受了与胜利相伴的荣耀感。待到7月9日的上海源深体育中心,四支球队就要为制霸全国的目标发起最后冲击,而拉明·亚马尔的远道而来,将给他们带来更特别的感受。或许在那一天的源深体育中心,四支球队中的谁或谁,就会复刻去年夏天西班牙天才的一球成名。
说起来,建队超过20年的长沙麓山国际实验学校,其实与亚马尔有一段特殊的缘分:去年夏天,亚马尔就是身穿长沙麓山国际实验学校的球衣,为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全国总决赛录制了祝福视频。而现在,这支曾四夺全国冠军、为中国中学生国家队输送人才的长沙球队,就要在全国总决赛见到本队的“编外成员”了。从小组赛惊险出线,到淘汰赛越挫越勇,长沙麓山国际实验学校的“冠军气质”正在不断显现。
图源:全国校园足球官方
最后,再回到一周前的秦皇岛吧……
经过整整一天的暴晒后,炽热的秦皇岛训练基地终于在黄昏时分有了一丝清凉。熙熙攘攘的赛场重新变得空旷,汗水、泪水、快乐与沮丧,似乎都随着人潮散去了。在安慰了很多哭成泪人的队员后,失利于半决赛的棠湖中学主教练黄俪娇搂着队长赵梦圆,静静地走出了球场。
遗憾总会有的,但这里并不是终点,就像赵梦圆想对自己的好友、同队队友、“不用对视就有默契”的黄兴悦说得那样:“没事的,我们还可以再来。”走出球场的时候,黄教练一边望向基地之外,一边感叹着,“本来想着赢球了再去秦皇岛的海边看看海,但现在一想,输了一样要去啊……”
在这个有笑有泪的夏天,这1500多名球员和63支球队一定在秦皇岛和福州收获了比排名更重要的东西——从现在到以后,请相信,你行的。
本文作者:陈丁睿(发自秦皇岛、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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